Whispering

(糖鸡)假性近视 /上

假性近视


“这阵子,爱情不太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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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,我伸手去摸身旁那片已经被我摸得皱巴巴的床单了。在黑暗中,我像是在扒拉些什么。如果气味是黏黏的油,我大概手上已经沾满了闵玧其的,用水怎么洗也洗不掉了。

可是他不在又有什么用呢?在无数次心内的对谈以后,我的本能终于胜过理智。

我能用两只手数不过来的理由为他开脱:在家他不能专心工作,他快要交稿了,这次的艺人很大牌,这次的合作他期待了很久,他一坐在电脑前就会忘了时间,连吃饭都顾不上了,怎么还能顾得上我这个小小的朴智旻……

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,我怎么能不原谅他?他不需要感到歉意的,我都能理解的,因为我喜欢他,爱他胜过爱我自己——不,自己算得了什么呢,忘掉自己的感受不就好了。

这样就不会痛苦了,也不会寂寞,空虚,疲倦,失望,无奈,我就这样,把自己掩埋在爱情浮肿的病体之下吧。

我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,可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。也许过了这一阵子,等他闲下来,我也闲下来,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,一起黏在沙发上看电影听音乐,虚度大片的时光,无忧无虑。哪怕不行,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,一定也会有所改变的。

——找个时间,又该往哪儿找呢?得往哪道缝隙里摸?

等他忙完了,我们再来好好谈恋爱?

——凭什么啊,闵玧其?

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可笑。既然大家都有各自的事,不如别在一起了,谈恋爱多累啊,互相折磨又撕扯,天天进行灵魂的碰撞看谁疼*。如果能穿戴整齐离开,总比狼狈地闹得一塌糊涂地草草收场要好吧。

唉。我长叹一声,也不知道能给谁听。我哪里舍得呢。

抬手拿来床头的手机,翻了翻相册最近的照片,没几张闵玧其的。可我真想他。

——哥在做什么?

我在输入框里敲下这几个字,拿着手机的姿势凝固了几秒,又按着退格键把它们都删掉了。

他一定会说“作曲”,而我会说“哥注意休息”,他会说“好”,我会说“晚安”。剧本我都知道了。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不会再变化了?人们总希望爱情永恒不变,可我此刻才知道,原来感情的不变,意味着无人能解的死局。

真是道大难题啊——能顺利过去就好了。我在心里对他说,晚安,玧其。被迫感受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,我把头埋在他的枕头上睡去。

还是好想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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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,我窝在公司过夜了。金南俊跟我说,哥,你也注意点身体吧,工作不怕没得做,口吻跟深谙养生之道的中年人如出一辙。我点头说知道了,重复几次后他也嫌烦就乖乖闭嘴了。人都是这样,看见泥淖里的人都想伸手去救,可要是看着那人自愿地越陷越深,也就默默掉头走开了。浪费他的好意,我有些抱歉,可我就这么固执。

对其他人的歉意,睡几觉就烟消云散了,可对朴智旻,他被我浪费的心意,只会在我心上堆积成山,变成我无法偿还的、足以让我倾尽所有的巨额债务。

晚归的那段时间,我发现无论我再怎么轻手轻脚地摸上床,他都会心电感应般自己醒来,开亮床头灯,在昏黄的灯光里揉揉眼睛,对着我扯出一个疲倦又温柔的笑容,也许他在梦中都在期待我回来。

“对不起,把你闹醒了。”

“没关系的,我想看到你的脸。”

我满心都对他说着对不起,可那根本没有意义。要是我嘴上道歉却做不出什么实际改变,跟说谎有什么区别呢?在他脸上印上一个晚安吻,我说,快睡吧。

他说没关系,但我怕他休息不好会影响工作,毕竟跳舞很消耗体力。忙起来的时候,我回到家时他刚好开始做早餐,他出门时我就倒头大睡。我总以为忙过去了,我就有时间好好陪他,可工作总是停不下来,我闲着的时候他也会忙得团团转。

夏天的时候他对我说想去滑雪场,结果冬天都结束了,我才腾出了时间。

“智旻啊,还要去滑雪场吗?”

“可是——现在已经是春天了。或者,下一年再说吧。”

我看得出来他在失望,并且试图在我面前掩饰他的失望。他的体贴实在过分得不像话,甚至不愿意让我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丝毫歉意。

智旻啊——为什么都要自己忍下来呢?

他总是对我抱有期待,而我总是让他失望。可这个温柔又倔强的家伙从不愿轻易表露他小小的任性。难道我还要去责怪他过分成熟吗?我连感谢都来不及。

后天就得交个demo,今晚金南俊跟我都在公司熬夜。他拿着杯冲好的咖啡,问我,看什么手机呢?看midi还没把哥眼睛看花?智旻给你发短信了?

我摇摇头。

他张开嘴,思索数秒又闭上。算了,哥的事情我管不着,他说。
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。手机屏幕上是智旻和我的聊天记录,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怎么给我发消息了——大概是因为我每次的回复都差不多吧。一开始他还会以活泼的口吻,提醒我这个那个的,后来,就只有一句“晚安”,隐约透露出一种在亲密之人面前的挫败感。

那挫败感却是因我而起的。变质的不可逆,是因为毁坏都太过细微,却重蹈覆辙了千千万万次,直到再也无法重修于好。除非时光能倒流,我才有可能去修改我和朴智旻每一次的交谈,让我回应他的,足以对等上他呼唤我的。

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在许多个分岔路口前,我领着他去选择错的路,最后把我们俩都带到了绝路上。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带路者,有时我在想,如果当初朴智旻没有选择我,像他这样温暖的人,早就该漫步在安稳又幸福的日常里了——而不是还在费尽心思地、维护这种脆弱而不平衡的关系。

兴许是进入熬夜下半场,我的意识开始游离,半个大脑跑出了这间工作室,想一些与眼前无关的问题。

第一个岔路口,朴智旻是不是选错了?他的坚持是不是错的?我要是选择放他走是不是对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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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,今天不熬夜了?金南俊看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,好奇地问。

对。我大步迈出前门,天色也不早了,比我这段时间下班的时间要早很多,但比朴智旻下班的时间只早一点。我打算去接他下班。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没少去,后来他在副驾驶上有些害羞地跟我说,哥,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。你也不用经常过来,又不顺路。

那我任务胜利完成了,给点奖励吧,我坏笑着说。正好还是红灯,他就晃悠着脑袋往我脸上亲一口。

后来我也真没去过,朴智旻也没再提起过,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他,还是他在体谅我。

这算是我暂时能给他的小小的惊喜吧。

前台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,幸好号锡刚好看到我,放了我进去。来接智旻吗?久违了啊。他指了一间里边的练习室,拍拍我的肩膀说,多陪陪他吧,最近表演多,很辛苦。

门上有窗,我看进去,只有朴智旻和另外一个男人,他们在聊天,笑得很开心,朴智旻一笑得欢就要前俯后仰的,恨不得把自己折叠起来,我总怕他闪了腰。眼前他靠在墙上,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的方向朝他说了些什么,朴智旻不笑了,直起身子看着他,张开嘴像是说了些什么,突然间那男人把他一把抱住,我脑袋一空,差点想破门而入。

可我看得很清楚,朴智旻没有推开他。

他们像是在接吻,我不知道,因为男人的后脑勺已经把他的脸完全遮住了。

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呆站在那儿继续盯着练习室内旖旎的情景,也不理解为什么直到我转身离开朴智旻也没有任何推开他的动作。我想我的脸现在应当是煞白的。我没勇气去打开那扇门,几乎是小跑着掉头离开,直到我坐进车里,心里的弦一路绷紧至断裂,都没能恢复理智。我甚至没法理顺几分钟前我到底看到了什么,只知道那几个画面在我脑袋里疯狂地闪出、放大。

——那男人的手一把按在墙上,把矮他半个头的朴智旻圈得密不透风,我完全没能看见他的表情。可从他们的距离来判断,绝对发生了超越普通同事的事情。

我不知道我这一刻该想些什么。我只是不断地想到朴智旻,却完全无法理解方才的事,也无法把我的恋人和那些触目惊心的感情罪名联系到一起。

我该怎么做?

-

我掏出家里钥匙的手都还在发抖。别慌张了,我安慰自己说,深吸一口气打开家门。没反锁,玧其已经回来了。

天知道我现在有多需要他——刚才的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。

本来以为只是例行的加强练习,没想到那个人会那么突然地表白。

“我回来啦。玧其哥你在吗?”

好想看到他的脸。

“在。”他从厨房走出来,袖子捋着,穿着居家拖鞋,格子短裤和白短袖。像一张在午后的阳光里晾干的床单,让人想懒洋洋地靠上去,卸下全副武装。

我跑到他跟前,两只手臂挂到他脖子上,把他抱得紧紧的。我可算是回到他这儿了。他身上的味道熟悉又让人安心。

“想你了。”我用一种非常低龄的语气在他耳边撒娇,想哄他笑。

可他只是轻轻拨开我的手臂。“我去做饭,火还没关。”他甚至都没看我一眼,让我有些失落。

算了,也许他只是累了。难得两个人都在家,好好享受才是。

“哥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?”

“碰巧……

“还以为你特地来陪我呢。”

他低头砸吧几口食物,像是不想回答我小小的抱怨。

“你呢?怎么回得这么晚?”

“啊——快要表演了,想多练习下。”

“就你一个人吗?”

我咽了咽口水。“嗯,是。”

他又埋头吃了起来。我觉得气氛不太对,闵玧其今天也不太对劲。

他是在避开我吗?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里,他却还想要避开我?

“我今天去你公司了。”

我慌张起来,“啊,是吗,怎么不告诉我?”

“你不是不想我来吗?”

“我——你来也可以啊,怎么了?”

“朴智旻,你要是有别的人了你就说吧,你知道我最讨厌被背叛吧?”

“你说什么啊?我没有!”

“那你在练习室里跟那个男的在干什么?别告诉我你们两个男的需要练那种舞蹈动作!”

完了。

原来他都看见了。

“那是——我也没想到他会那样,太突然了,我当时——”

“我看你根本没打算推开他,不是吗?也是,我这个天天不见人影的男朋友,根本没法让你觉得开心吧。”他背对着我,“跟他在一起更快活不是吗?”

“你误会了!只是他跟我表白,但我没有……”

我突然没法跟闵玧其发火了。

那个人对我说喜欢,叫我的名字,说他真的很喜欢我。我都快忘记被人这样热烈地爱着是怎样的感觉了。可他让我重新记起了,用笨拙的情话,用无从回避的亲吻。

他吻上来,开始是粗暴的,后来却变得缠绵——我在无意识地回应他的攻城掠地,氧气和意志在麻木的享受中被一点点消磨。直到他温热的指尖从我衣服下摆攀爬上我的皮肤,我才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,他茫然失措地看着我。

“对不起……就当没发生过,好吗。我爱的是他……我爱他。”最后我狼狈地逃走了。

眼下那个被我口口声声说爱着的男人就站在客厅的角落里,拒绝再多看我一眼。

“哥,对不起……”

他无动于衷。

“对不起……玧其……”

步伐颤巍巍地,我挪到他身后,掌心靠近他垂下的紧握的手,他像触电般收手。
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。”他低沉着声音,像从深深的井底传来。

我不想窝囊地在他面前哭,可是鼻子不受控制地开始一抽一抽的。“是我错了……”

“不,智旻……”他靠到墙边,双手交叉在胸前。

“也许我们该冷静一下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我已经有些哽咽了,说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都有些走调。

“我是说,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。”

“你是要跟我分手了?就为了这么点事?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,我跟他真的没有…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……”

“怎么样都好吧,我不在乎——”

“你不在乎?你他妈根本不在乎?”

“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个。说不定我们已经合不来了……”

“对,不是这个,闵玧其,从来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说你要夜里工作,你要抓住机会,你什么都是对的,你说合不来就不用一起过了,什么都是你决定——”
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你不要歪解我的话好不好?”

“我还怎么歪解了?你不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?”

他沉默了片刻。

“我没这么说。”

“那你到底想怎样?”

“我们都给对方一点时间吧,你也知道我们两个之间,其实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。很多事情都变了。所以我觉得再这样勉强下去,对彼此都不是好事——”

“行,不想见到我是吧?我现在就走,你满意了吧。我不勉强你了。”

我抓起手机,钱包,钥匙,大步走去玄关穿鞋。

“喂,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……冷静点……”

“你有病吧,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?我去哪里不用你管了。”

我硬着头皮出了门,转头就忐忑不安地在家门口旁边蹲着,像个不肯吃饭被妈妈赶出家门反思的小孩——要是事情真那么简单就好了。

直到我蹲得腿都麻了,那扇门居然还是没打开。

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心狠?

我拖着酸软的腿下着楼,给金泰亨打了个电话。

“泰泰,能上你那儿睡吗?”我吸了吸鼻子。

“怎么了?你们吵架了?这么晚了还闹——”

“他不要我了……”

结果我还是窝囊地哭了。

-

在泰亨家蹲了一个星期了,我和闵玧其没有任何要和好的迹象。他唯一给我发来的短信是问我在哪儿住,我告诉他在泰亨家以后,就再没有联系。我人生中第一次和别人吵这么久的架。趁他不在我偷偷回去过几次拿行李,家里还是我走之前那样子,看不出来少了一个人。没有我他还是能过得很好嘛,我自嘲着,我对他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吧。

是我有错在先,可这似乎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而已。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要分开的念头?

这样的念头我也有过,可最后都被自己的心软掐灭。再等等就会变好的,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。

怪我太盲目看不清,原来他早就厌倦了这一切。我听得可清楚了,他说,他不在乎。

必须带走的都带得差不多了。我四处看看,我们俩的CD和书都混在一起放,我已经懒得逐个逐个拿走了,就让它们继续混杂在一起好了;他选的沙发和我选的茶几,他选的地毯和我选的抱枕,风格相去甚远搭配起来却也挺顺眼的,大抵只是我看惯了。

习惯了。习惯才是赶不走的。

狠心点吧,我对自己说。我对他的耐心早就该被他的漠不关心消磨光了。
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
这条消息留在输入框里好久,旁边那个小小的发送按钮像是个毁灭世界的按钮,只要我一按,就什么都完了,什么都无法倒带了。

我拿着手机久久发着呆,也不想往上滑去看我和他以往的短信记录。

终于,我手抖着一碰,按钮按下去了。地球还在转,秒针还在走动,世界没有毁灭,但现在我跟闵玧其是彻底完了。

他没有马上回复,我逃去浴室洗了个澡,回头拿起手机,他发来的短信安静地躺在通知栏。

10:13,真讨厌,他是故意的吗?

“真的?”

这次我没犹豫了。

“嗯。”

不快点毁灭世界,我怕自己后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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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泰泰,你晾衣服之前把衣服甩一甩啊,我的衬衣都皱了!”

“泰泰,你吃完拉面就收拾好啊,晾在那过夜会养老鼠的!”

“泰泰……”

“朴智旻,你是哪来的中年大叔啊!请你闭嘴!”他捂着耳朵。

金泰亨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,我突然住到他家处处管着他,前两个星期他还体谅我被逐出家门(至少我这么认为),跟我相敬如宾;第三个星期他终于开始张牙舞爪地向我抗议了。

“上学那会儿我也没少管你啊,你不能宽容一下失恋的人吗!”我回复得理直气壮。

“你那会儿才不是这种大叔腔!啰哩啰唆的,真想一个抱枕把你闷晕。”他扬起沙发上的枕头就要扔过来,被我一下躲过。“哪有你这样,失了恋反而精神十足的……”他坐在沙发另一头闷闷地嘟囔着。

大叔腔,我该是跟谁学的呢?刚和闵玧其在一起的时候,我也总是取笑他废话没完像个大叔。

“啧,你懂什么,这是人生大道理。”他把我当成小孩子,得意洋洋地两只手捧着我的脸,硬是把我挤成金鱼嘴,完了还要被他占个便宜亲一口。

“哥你说的都是废话好不好。”我嘟着嘴说。

他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,却常常有幼稚得不可理喻的举动,在我眼里,活像个逃离家人管教的小初中生。他会在我洗澡的时候把我的灯关掉,在我发火之前嘻嘻哈哈地给我重新开灯;冬天的时候他会故意把冰冷的脚伸到我大腿间,冷得我浑身一抖作势要去揍他,他又反过来把我一把抱住;吃冰淇淋总是要把我那一个的尖尖舔掉,完了还要笑嘻嘻地看我无奈又好笑的表情。

都被他骗了,他才不是什么无力的大叔。明明就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啊。长不大的。

我缓过神来,没想到我也有被抱怨的一天。想彻底摆脱他的影子可真不容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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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旻走了以后,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。

比如昨天晚上,梦里有冰冷的枪管抵在我耳朵上低声细语。那声音带些鼻音,在梦里听起来无比熟悉,可我快脑子开裂也没想起来它的主人是谁。如果它会有实体,一定有着线条柔和的轮廓,也会有软绵绵的触感,甚至还散发光热。

——你要相爱,还是死亡?

在我回答之后,那扳机扣下,听觉在形成之前就被射毁。

随即梦也完了,我睁开眼,还残留一阵心慌。

可我回答的,明明是相爱啊。我在现实的黑夜里四肢瘫软,怎么也想不通。

爱在人身上到底安插了多少背叛自我意愿的软肋?这问题太难了——我还是把今天的闹钟调后十分钟吧,补点觉。解锁屏幕,朴智旻嘟着桃子嘴的脸现在屏幕上,吓得我把手机砸到了脸上。

都半个月了,我怎么一点分手的觉悟也没有。这算哪门子分手啊,睡前还要习惯性地打开相册看看他那张甩不脱稚气的脸蛋。

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,在陌生的城市中某间陌生的旅馆里,结束一天的观光,我躺在朴智旻身旁,也是沉浸在这样的黑暗里,对他说起我以前经历过的、别人看来应当是一塌糊涂的事情。

他安静地听着,偶尔用鼻音柔柔地“嗯”回应一声,偶尔点点头。半夜里我说得断断续续,偶尔前言不搭后语,他偶尔还给我提问,然后呢,后来呢,生怕我没办法说出来似的,像个幼儿园老师。

费了好大劲,过了很长的时间,我才说完。我握着他小小的手指说,“你是第一个听这些事情的人。”

我是仗着你喜欢我,才告诉你这些的。明知道你也许会因此不开心,甚至不知所措。是啊,我自私又狡猾。

我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。

“以后我也会听的。”你往我这边又贴近点。“哥可以继续讲,可以多说一些,我都会听的。”

那一刻我开始相信永恒。

越是想他,爬上来的往事越来越多。原来我有那么多的自我都存放在朴智旻那儿了。而我甚至没法拿回来——结果是,只有在他身边,我才能完整。

我第一次将谨慎收藏起的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,或许是我当时没想到,未来会有他离开我的一天。

真是愚蠢的毫无保留。聪明的闵玧其,唯独在这一点上没给自己留退路。

我得承认了。我真的很想智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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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段时间总是吃炸鸡,冲动地添置了很多以前没决心买下的新衣服,偶尔自慰的时候想的全是闵玧其皱眉的表情。

我真是被自己气得够呛。没一样像话的,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靠放纵来消解失落。

虽然倦得很却也没法安然入睡,仰面躺在还没睡惯的床上,手举起手机,听着自己的呼吸,我一张张地看手机相册里的照片,把那些没用的都给删掉。想用后置却不小心打开前置拍下的丑照,删掉;一时保存的无聊新闻,删掉;聊天时莫名其妙的截图,删掉……

怎么还是有这么多闵玧其的照片呢?好多都是他笑出粉色牙龈,眼睛眯成缝的傻样。虽说都是傻乎乎的笑,可每张照片里的闵玧其好像都不一样。

这张是他拼命找着下巴最尖的角度,在我旁边扭了半天脖子照出来的——虽说是我让他照张好看些的照片给我的。

这张是我给他拍的,那天他看着南俊哥义无反顾地撞到玻璃门上,在咖啡店门外笑得直不起腰来,我一边忍笑一边偷给他拍下来的。

填满食欲、物欲、性欲的容器都无补于事,我需要的是恰是我求而不得的。   

而这该死的东西偏偏被闵玧其垄断了。我该到哪儿去控告他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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